往事杂谈——读书的故事
近邻老贾,住我们楼下一层,女性,地道老北京人,家在东单。老贾还是小贾的时候,十八岁当兵,未出北京,一直在某大院总机班,话务员。可惜当兵多年,没有提干,即被复员,其实还是原地未动,留在北京。其丈夫老肖,我们的湖北老乡,随州人氏,距我们家乡北边不远,口音、生活习惯都非常接近。因这层关系,老乡加近邻,所以双方的走动更勤一些。
老肖,湖北最典型的贫下中农家庭,苦大仇深、老实本分,领导说往东、他绝不往西偷看一眼。当年湖北乡下的教育还不发达,受过初中教育的老肖,参军到部队后很快展露头脚,被提干,然后送到大学深造。当我们跟他认识的时候,他是资深技师,由于大批的本科生、研究生纷纷到位,他未能被提升为主任,这可能是他唯一的一件憾事。
老肖、老贾结婚后,湖北佬带着北京媳妇回湖北老家,老贾得以了解湖北的民俗。得知我们因成份不好很少回湖北之后,老肖说:现在的地主、地租是常见之物,不稀罕了。大地主及代理人不用说了,是国家和国家干部,这二地主可随处可见,几十亩、几百亩、几千亩都有,再转租给他人。即使农民手中的那几亩、十几亩土地自己不想种了,要进城住在儿女家,于是把土地租出去,每年收租金,这就是地租呀。
那些有地的农户人家,怎么处置你的土地国家不管,是租出去还是雇人种都由你,但再不会有什么党或政权因为你出租土地而把你打成地主了。
老肖、老贾对我们家单独把一个房间用作书房、而且有满满一屋子的书称奇不已,对我们家有三台台式电脑、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平板电脑也称奇不已。对我们仍在不时订阅书报更加称奇不已。老肖随口说了一句:其实我也是很喜欢读书读报的。我太太很实在,真的当真了,于是说,你们每周不要再买报了(其实人家根本没买过报纸),我们看完的报纸马上就给你们。
几个月后的一天,我发现报纸又原封不动地堆在那里,于是提醒太太,把报纸送过去。太太说,老贾私下里不好意思地对她说:以后别给老肖拿报纸了,你们拿过去,他根本不看,都堆在墙角了。于是我那缺点心眼的太太这才回过味来:原来读书看报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具有的共同爱好,只在一部分具有一定文化修养的人的身上才会具有。中国社会有相当一部分人是根本就不读书不看报的,这也是非常正常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所以我对每一位能读我文章并能读懂的人充满敬畏之心,他们才是千里挑一的杰出人才,是我们这个社会的真正大脑。
读书这个习惯是怎样养成的?是先天遗传还是后天造就的?或者是父母潜移默化的影响?我不是专门研究这类问题的专家,所以一时很难说得清楚。我孩子很小的时候,还不会说话,我们就拿着一本图画书给他讲述,也就是说,他听故事书是在他学说话之前。以后他能说几个简单的字了,他看见父母常说的一个名词:“杰夫”,让我们好多天不知要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几天过去,发现他每逢说“杰夫”的时候,手里总挥舞着一本书,我们一旦给他讲这本书,他就再不说“杰夫”这个词了,这时我们才醒悟过来,原来“杰夫”就是“讲书”。后来孩子长大了,一天到晚守着电脑不离开,读书的情景反而非常少了,这让我们深感失望。像我们经常订购文史哲书一样,他也会时不时订购一些书,但订购的书很窄、很浅,“贾浅浅”一类的书吧?
我这个傻儿子小时的读书热情,跟我小时候非常相似。在我四五岁的时候,还不识字,于是在每个晚上缠着下班回到家的母亲,要她给我“杰夫”。直到她累得昏昏睡去,我还意犹未尽,求人不如求己,于是我就开始尝试自己看书,反正家里的藏书不少。最初是猜字,把认识的字前后几个字猜着读,后来识字越来越多了,就可以读大部头的“字书”了。
记得小学三四年级吧,我开始钻图书馆,凡能借到的,都会借来读。我读书的最高潮是初中,中学的图书馆,让我读遍了吧?经常是课下读、读上瘾了上课时接着读,被巡查的教导处老师抓住是常事,那是学校图书馆的书,你没收不还得送回去吗?我再借就是了。
中学跟小学一样都是住校,住校的宿舍晚上九点熄灯,只有楼道灯在亮着,那时经常有一个全楼最傻的书呆子,在昏暗的楼道光线下读书。在有时几个楼道读书的同伴中,其中一个就是王栋的少爷王飞,那时还不知道我们双方的父亲是战争年代的战友。可能是老天的眷顾吧?几十年过去,我竟然眼不近视也不花,把眼镜钱都省掉了。
杜甫老先生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实际上是“厚积薄发”,对你多年来苦读积累的成果展现吧?
最后要补充一句,曾向我提问张东荪问题的,并不是这位湖北老乡的老肖。实话实说,他还真没这个水平,在我身边的近邻中,比他水平高出许多、看问题深刻得多的有许多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