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军小柴俊男部队在涞源县同八路军的几次交锋
小柴俊男、小柴昌俊父子,父亲作为一名老资格的侵华军官,却能用汉语写出词藻华丽的日军版《长恨歌》,说明其中华文化、即汉学的功底不差;儿子能成为诺贝尔物理学得奖主,说明父亲为首的这一家的家教并不差。父亲小柴俊男起码有两年零三个月时间,一直与一分区八路军为敌,进行过多次战斗。其表现如何?今天我就专门谈谈这个问题。
在我的原底稿中,小柴俊男部分是一气呵成的,但一次发表刊出,文字稍嫌多了一些,我分成两部分来谈。这一次只谈1940年底以前的黄土岭战斗和东团堡战斗。
小柴俊男从1939年12月接任到1941年12月被调离华北,担任日军驻蒙军系列的独立混成第2旅团的第4警备大队部队长,驻守在涞源县整整两年。这两年间,日军涞源守备队有多少罪恶,当然都与部队长小柴俊男是分不开的。但是从东团堡战斗之前,当地驻守的日军在驻地放映电影,附近村子的四邻八舍都过来观看上讲,与后来解放军的做法相似,日军独立混成2旅似乎在有意在当地搞好与百姓之间的“亲善”关系。
小柴俊男和阿部规秀效力的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是1938年在北平建立、专门为以张家口为中心的察蒙地区进行守备任务的地方部队。这也是一支基本上得到了“善终”的日军部队,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后,从张家口先是与苏军在狼窝沟恶战三天,最后又在八路军的围追堵截下平安撤离到北京的北郊昌平,在那里向美军和国民党军缴械,完成了从军队向平民的转化,然后全部在第一批乘船遣返回日本。
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的张家口撤退在许多日本人眼里堪称史诗般的壮丽,因为这支旅团不仅自己基本上“全身而退”,而且还将4万日本赴察蒙地区的垦殖团、即日本移民大军带了回来。在日本平成16年(2004年)纪念二战结束六十周年的史料征集中,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这个“光辉业绩”以“同胞4万救出作戦”被广为宣传,受到相当多日本人的一致追捧,还被拍成电影,流传很广。
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的直接上司是日本关东军系列的驻蒙部队组成的司令部,或者反过来说,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是日军蒙疆司令部在张家口地区的唯一一支作战部队。这支部队原本不应该与晋察冀八路军发生军事冲突,因为它的任务是察蒙地区的“守备”,对外防范苏联及外蒙军队打进来;对内维持察蒙地区的社会治安。抗战期间,自1933年到1937年察蒙地区逐渐被日军全部占领,察蒙地区一直是土匪猖獗,从没有一支共产党游击队在那里活动。
自认为“与共产党八路军之间没有大恶”,这是1945年日本宣布投降、日军驻张家口蒙疆司令部及所属独立混成2旅撤走后,所留下来的日军附属部队,计日军张家口陆军医院全部、日军张北军马场及附属皮革鞍具工厂全部、部分日军兵工厂技术工人,以及部分日军骑兵加入到八路军效力的主要原因。这些日籍人员从1945年起,在八路军—解放军服役八年,1953年起开始陆续回国,1955年走得最多,1958年为最后一批。
我为什么要再次谈起这一段历史?
因为个人无法为一个错误的国策承担责任。
在日本军国主义政府制定的侵略国策中,日本举国一致、异口同声都是支持政府的声音,手中无权的民众个人无力扭转乾坤,只能在随波逐流的浪涛中尽力以个人的良知和善意,将政府侵略国策造成的民族伤害和民族仇恨降低到最少程度。这些前日本军人一加入八路军,很快同八路军融为一体,说明在他(她)们的本质上,有一种天生与八路军相通、反之与国民党军队存在较大隔阂的地方。
起码自1938年建立到1939年的7-8月间,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与晋察冀八路军很少有交战的可能,因为这二者的防区或辖区不产生交集。1939年两件大事:肖克挺进军在平西建立,挺进军与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管辖的蔚县成为“近邻”,二者的武装冲突成为经常。另一件大事:自1939年的7-8月起,原华北日军110师团管辖的涞源县防务移交给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于是,杨成武一分区八路军与张家口日军之间的武装冲突也成为经常。
110师团移交涞源县地区防务,新到任的旅团长阿部规秀亲自赴涞源县接收,在亲自观看地理地形之后,阿部规秀做出修建一条从张家口连通110师团所在的石家庄的公路计划,先期公路,先修通张家口到涞源县之间的公路,并且与涞源县到易县之间的公路连通起来,形成“十字交叉”的公路管线。
诸位今天如果有空,可以到“张石高速公路”上走一走,也就是说,阿部规秀在抗战初期1939年的设想,在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成为现实。当年,晋察冀军区司令员聂荣臻听到了日军的这个修路计划,不禁大吃一惊:如果这条公路成为现实,那么晋察冀军区同一分区之间的联系将被割断,日本军队调兵将更加快捷,晋察冀八路军能否站住脚都成为问题。于是聂司令指示一分区,立即派出部队,打掉日军的修路队。
这就是一分区参谋长黄寿发亲自带队打响的“麻田岭战斗”,在晋察冀军史上错误记录为“摩天岭战斗”。为报复一分区八路军打掉麻田岭修路队,阿部规秀指挥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辻村宪吉大队主力,对涞源县银坊地区的一分区主力三团进行扫荡,雁宿崖战斗就是在这一基础上发生的。为报复雁宿崖战斗失利,阿部规秀亲率部队进行扫荡,打算与一分区八路军进行决战,众所周知,随即爆发了黄土岭战斗。
黄土岭战斗的前三个月,小柴俊男与阿部规秀一样,几乎前后脚来到了日军独立混成第2旅团,被任命为相当中国军队营级编制的大队长。雁宿崖战斗,是辻村大队打的,没有小柴大队什么事。黄土岭战斗爆发后,小柴大队作为增援急急赶来,由于八路军主力都已经撤走,小柴大队作为新来的有生力量没有经历过战斗,所以随即进入一分区所在的易县地区进行夜袭。我分析,在墨斗店与一团、二十五团先后交火,在口头村与一团二营同宿一夜,黎明时偷袭北管头村,应该都是小柴大队所为。
正因为雁宿崖、黄土岭战斗小柴大队毫发无伤,所以黄土岭战斗结束的一个月后,小柴大队接替堤纠大队,主管涞源县日军防务。小柴俊男在涞源县任部队长两年,1939年11月的雁宿崖、黄土岭战斗,小柴任部队长的第四警备大队没有受到一分区八路军的致命打击,但1940年9月的涞灵战役就不同了,涞源县城险些被八路军攻占,把小柴惊出一身冷汗。特别是,东团堡驻守的日军守备队被歼,在涞源县城的小柴始终没有派部队过来救援,但部队长小柴并没有因此承担“失职”的责任,一年后,小拆依然晋升为大佐军衔,这一情形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日军并没有把东团堡战斗看作是日军的重大失利,也没有看作是日军的重大胜利,而只看作是一场正常战斗——对方兵力强大,激战数日之后,守军弹尽粮绝,全部阵亡。
另一个原因,日军东团堡守备队是直接隶属于张家口独立混成2旅的部队,与小柴的涞源县警备队平级,不存在上下级隶属关系。东团堡守备队被歼,张家口日军救援不及应承担主要责任。
有关东团堡战斗,解放以来数十年的历史评价,一直是作为“八路军血战之后的重大胜利”来载入史册的。我说是“解放以来”,是因为在战争年代,无论晋察冀军区还是一分区,都没有刻意宣传东团堡战斗的“伟大胜利”,因为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大到今天,八路军攻打东团堡牺牲的人数都没有对外公布,也可能确实没有准确数字,从没有统计过。
在不久前涞源县为东团堡牺牲的两百多烈士建立陵园,有不少人断言说这是东团堡战斗牺牲的全部八路军烈士。在一份涞源县八年抗战的史料记载中,明确断言说东团堡战斗为消灭日军170人,“八路军牺牲了146人”。我不知道这个数字是怎么来的?但我认为,如果在这个数字前面再加上一个“1”,就比较接近事实了。
一支由训练有素的日军老兵组成的部队,枪法准确、子弹充足、躲在暗处,又有坚固的碉堡作为掩体,用机枪、步枪射杀毫无掩护且攻坚战斗经验不足的八路军战士,你估算一下攻守者之间的伤亡比率就可以知道,八路军当时的牺牲者不是个小数。如果进攻一方牺牲者的数字远低于守卫者的数字,那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坚持多年来的一贯立场,也从不认为东团堡战斗是八路军的重大胜利,反之,是八路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果非要称之为“胜利”,就称之为“惨胜”吧。
涞灵战役之前,杨成武亲自拟定了涞灵战役的作战计划,打算在涞灵战役的涞源县作战阶段一举拿下日军涞源县城、三甲村、东团堡三个据点。就像今天炒股,也要预先定下自己投入资金的“止损点”一样,当年杨成武在计划拿下这三个据点的时候,打算付出多少人的代价?总要预先设定一个“度”,这个“度”究竟是多少,至今不得而知?
涞源县城打得不顺,几次攻击未得手之后,发现驻守涞源县城的日军从原来的两百人增加到四百人,远超出八路军一个主力团两千人的攻击能力。雁宿崖战斗,八路军伏击没有坚固工事掩护的日军近六百人的一个不满员大队,动用了三个主力团的五六千人。所以,当时一团长宋玉琳、团政委朱遵斌放弃继续攻打涞源县城是正确的。
涞源县城日军增兵两百而没有被发现,应该是一分区侦察情报科的重大失误。如果在战前发现涞源县城的日军从原来的两百人增至四百人,杨成武在拟定作战计划时会主动放弃攻打涞源县城。但偏偏就没有被发现,这跟一分区侦察情报科科长的初上任,准备不足,对一分区辖区内的敌情搜集来不及,应该有很大的关系。
仅仅在几个月前,由于杨上堃的出走,据说“煽动杨上堃出走”的一分区侦察情报科科长袁彪被枪毙,晋察冀军区很晚才派来新任情报科科长。新任侦察科长姜洪昭,杨成武、黄寿发、罗元发的福建老乡,但由于是福建人,口音与北方不通,与本地情报人员的语言沟通形成障碍,再加上对一分区管辖地域不熟悉,对涞源县情报收集工作造成了很大的缺失。
涞灵战役中的涞源战役阶段进展不利,跟情报搜集不利有因果关系,战后,杨成武提拔的陕西人白儒生为侦察科长,侦察科从此形成“一科二长”的奇怪局面。
跟一团放弃攻打涞源县城类似,当时几乎也要放弃攻打的,还有二团负责攻打的三甲村据点。因为距涞源县城不远,三甲村驻有一百五十余人的日伪军混合的守备队伍,我的分析是日军一个小队三四十人、伪军一个中队百余人,总计一百五十余人,是一分区八路军要攻打的这三个据点中实力最弱的一个,最后的战果证明了这一点。
但二团终究是隶属于三分区的部队,发现攻打三甲村据点会给自己带来重大的人员伤亡,于是部队停滞不前,不说打,也不说不打。杨成武不能强行命令二团不计损失攻打三甲村,于是只能调来一团的三营帮助二团攻打三甲村。想不到一团的三营一来,很快以自己的力量就打下了战斗意志并不强的三甲村据点,大部分日伪军都成为俘虏。
现在,只剩下东团堡一个据点,你不想打也得打,不打说不过去,涞灵战役中的涞源战场部分大部分作战目标都未能完成。
我几年前分析过,这里面还有一层“个人的因素”。在这一年、1940年的1月陈正湘离去之前,一分区对外用兵,杨成武居家规划,外出作战的主要是陈正湘。1938年远征冀中,1939年雁宿崖、黄土岭作战,都是陈正湘一手支撑。1940年8月开始的百团大战,杨成武亲自带兵上阵。尤其在他亲手拟定的涞灵战役作战计划的之后,又是他亲自指挥涞灵战役中涞源战场的实际作战,不打出个像样的战果,说不过去。
所以对杨成武来说:东团堡据点非打下不可,哪怕付出多大的代价。
直接指挥攻打东团堡的三团长邱蔚,忠实贯彻了杨成武的这一决心。
此时的日军涞源县驻军,部队长小柴俊男手下,总计不足五六百人,分散在涞源县城、北石佛、水堡、三甲村、下北头、上庄、陈庄、张家峪等这些各自独立的据点中,只能以求自保,不敢擅动。其中,只有涞源县城的日军最多,两百多人;三甲村的日军最少,三十多人,另有伪军百余人。而东团堡的日军最为孤立,打东团堡,其它据点的日军都因距离较远,救援不力。
抗战时期,县治政区的划分很混乱,也很随意。比如,八路军方面,一分区就从传统的易县中先后划分出两个县:以夫人赵志珍家村子为中心的“西古县县”,将涞源县最西部地区也划分过去;还有以龙华为中心的“龙华县”,将涞水县南部地区都涵盖进去。日军则以王安镇为中心,包括塔崖驿、紫荆关在内,设置王安县。
东团堡据点就在涞源县、蔚县、王安县三县之间,地理位置十分重要,但也属于“孤敌”,与其它日军据点相距较远。
驻守在东团堡的日军独立混成2旅教导队,大队本部、管理机构及后勤仓库都设在宣化大校场,东团堡只是它的“前沿教学点”。
我分析杨成武拟定涞源战场的作战目标,把涞源县城、三甲村、东团堡定位为要攻打的三个目标,都选择日军最强势的据点,是为了打中要害。只是侦察情报不准确,涞源县城又增加了两百日军,超出了八路军一个团的攻击能力,致使攻打涞源县城的战斗功亏一篑。涞源县城攻打失利,又影响到二团攻打三甲村的部队的战斗决心,三甲村也险些未能打下。
有人会说,日军兵力不足,不是还有伪军吗?涞源县伪军约一千五百多人,多于日军,其中半数是由涞源县本地人组成的。在抗战年代,这毫不奇怪,易县人也是一半参加八路军,一半参加了伪军,这是由当年的客观情况所造成的。但伪军的战斗力很弱,一见大势不好就会投降,所以将伪军配属给日军作战,八路军一方的实力强弱有很大的决定性因素。
我分析过抗战时期涞源县敌我形势的划分情况,日军占据涞源县北方,当时汽车公路只修到了涞源县城以南的下北头村,再往南,就进入八路军抗日根据地的地盘,不要说汽车,就连马车都很难走,所以只能用“骡马驮子”,步行运输。今天有些影视剧演日军到达黄土岭都是乘汽车直达的,这是把今天的交通状况放到几十年前了,与史实不符。
由此可见,日军到雁宿崖、黄土岭扫荡,属于进入抗日根据地的地盘,八路军可以得到大批地方民众及抗日基层政权的支持。但东团堡战斗就不同了,属于在日伪政权统治区作战,缺少地方民众及抗日基层政权的支持,所以东团堡战斗一经结束,参战的八路军部队一点不敢多加停留,立即向抗日根据地范围内转移。
军情紧急,刚攻下东团堡据点的八路军急于转移,来不及运走众多的牺牲者,有两百多牺牲者被遗留在东团堡附近简单掩埋,东团堡随即又被前来增援的日军占领,你还能说这是一次大胜仗吗?
很多人将沙飞1940年9月拍摄的这张照片作为东团堡胜利的历史写照,这是东团堡战斗结束后,三团剩余人员回撤易县,在半途中与杨成武指挥部会合,于是留下了这张历史照片。照片属“摆拍”,不是随机拍摄,战士们在指挥下举枪高呼。但仍有不少未举枪高呼者。照片下层左手第一人,举右臂单手者为一分区干部高粮。他可能真实表现了当时的感受吧:配合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