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路军和日本军队有各自不同的统计战果方式
咱们从统计战果上来看，八年抗战，日本军队要求的战果统计内容与八路军要求的战果统计内容截然不同。
八路军方面要求报三项：打死日军多少？其中有多少军官？打伤日军多少？
这乍看没有问题，细分析起来，问题很大。
日军进攻抗日根据地，往往由两部分组成，就像八路军分为主力部队与地方部队一样，日本也分为外来的野战部队和地方守备队。如果是外来的野战部队扫荡根据地，一般都是日军单独作战，不配备、也无法配备本地的伪军。如果是地方警备队扫荡根据地，绝对会配备大批的地方伪军。
日军发动规模较大的扫荡，比如1939年底日军对黄土岭战斗的报复性大扫荡、比如1940年底日军对百团大战的报复性大扫荡、还有1941年对晋察冀大扫荡、1942年对冀中地区的“五一大扫荡”、1943年对晋察冀的“百日”大扫荡等等，都是以外来的野战日军部队为主，地方守备队积极配合。
除了这些大扫荡，一般性敌我之间的日常作战，都是同地方警备队及伪军汉奸部队之间进行的。这些“日常作战”，我总结过，绝大多数都是同伪军之间的战斗，所以我总结为是“中国人之间的内战”。但你看八路军的所有战报、历史、回忆录，都统称为“同日军的战斗”，伪军的数字被混淆其中。
这是一个问题，还有一个问题。两军战斗，最后留在阵地上的，只能是胜利者、而不是战败者。在敌强我弱的抗战大形势下，八路军同日军或者日伪军作战，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八路军一方最后主动退出战场，作游击性转移。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是如何做出打死多少、打伤多少日军的统计呢？靠目测？
众所周知，在著名的雁宿崖、黄土岭战斗中，最终上报的战果统计数字，前者是靠一个俘虏兵、后者是靠一个被日军抓去又逃跑出来的民夫。万一不准呢？你如何去核实？没有核实，从来就没有过任何核实，也不敢有人会提出质疑，半个多世纪以来就这样传承到今天。一直都在沿用这个战果统计数字。
直到有一天，跳出一个日本冈山大学的历史教授姜克实，说是根据日军史料的记载，雁宿崖战斗仅打死日军八十多人、黄土岭战斗成果更是惨不忍睹，仅打死日军二十多人。
我静待那些吃皇粮、拿俸禄的中国大陆的军政学界的史学者们站出来反驳，并拿出过硬的统计数字。但没有，迄今为止，几年过去，没有一个国内学者站出来反驳姜克实。
有句话，很糙，但很贴切。中国的红色革命历史，相当于中共的祖坟；你彻底否定这些红色历史，也就是在掘中共的祖坟。
最近这十来年，有两个人，都对中共的红色历史造成了巨大冲击，一个是龙应台，对中共军队在国共内战中的“残暴作用”展开攻击；另一个就是姜克实，对中共在抗战中的战斗成果几乎给予了毁灭性否定。
最关键的问题还在于这十来年间，中国大陆的学者们“莫有一个”敢于应者，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着装傻、装不知道。十万学者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现在来看八路军的对头，日本军队，只要求统计两项：多少敌方尸体？多少俘虏？其余数字一概不要。为什么不要？因为所谓“打死打伤”多少敌人过于含糊，其实是你无法统计出来的数字。只有尸体是实实在在的，打死一人，留一具尸体，如果留下的尸体很少而宣传消灭敌人很多，就是吹牛，总会被戳穿的。
日本人的统计方式看似很准，没有毛病，让自古以来就一向习惯于虚报战果的中国军队无空子可钻。所以姜克史教授坚定相信日本人的史料战果，坚信雁宿崖战斗只消灭日军八十多人、黄土岭战斗更惨，只消灭日军二十多人。
不知不觉中持有日本人这种观点的人其实不少。发生在几年前涞源县东团堡的一场大雨，将当年东团堡战斗遗留下来的两百多具八路军牺牲者遗骸冲了出来，于是有不少人断言说：当年八路军攻打东团堡，总共牺牲了两百多人。
我评论过姜克史教授的史学观点及立场，他只质疑八路军的战果统计是如何的不可信，却从不质疑日军的战果统计同样也存在很大瑕疵。姜克史教授甚至连中国人对这段战争历史一致的称呼“抗日战争”都不使用，而是用日本人的“日中战争”来称呼这一段战争历史，这一明显的立场被无数人看在眼里，称他为“汉奸”，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一诟病是姜教授自己留下来的，但我反对用意识形态的不同来给一个人在政治上定性，每个人都有自主选择不同意识形态立场的自由。
日军的“尸体论”战果统计存在很大的瑕疵，我举两件事例来说明。
1940年1月，雁宿崖、黄土岭战斗的两个月后，日军涞源县换防，原堤纠部队撤走，小柴部队进驻。小柴就任涞源县日军警备队队长之后，给一分区司令员杨成武送去一信，要求告知雁宿崖、黄土岭战斗中被俘的日军人员和被打死的日军人员的详细数字和掩埋地点。也就是说，日军根据已知的日军死亡人员尸体，并不能掌握雁宿崖、黄土岭战斗中日军损失的全貌，还有相当多的日军尸体和被俘人员处于未知的状态之中。
此事于史上有据可查，并非八路军“出于宣传的目的”有意编造，在《杨成武回忆录》和一分区史都有记载。如果按照姜克史教授的“尸体论”，这些活人和死人都不在被八路军消灭的敌军之列。虽然日军很明确，看不见尸体就不能被计算进“被打死”的数字，这点上比八路军的统计方式有一定的准确性，但要了解自己一方的损失的全貌仍有欠缺。
实际上，日军认为一分区司令员兼政委、雁宿崖、黄土岭两场战斗的最高指挥员杨成武能详细掌握日军死亡人员的尸体数字和掩埋地点，是一个很大的错误认识。因为出于各种原因，杨成武同样没有、也不可能掌握日军详细的尸体数字和掩埋地点。
我认为，当时日军涞源县警备队队长小柴来信向杨成武询问，实际上询问的只是雁宿崖战斗结束后的日军情况，不包括黄土岭战斗结束后的日军情况。
雁宿崖战斗，战场上的主动权始终牢牢控制在八路军手里，所以战斗结束后，八路军留下一个营（一团三营）打扫战场，就地掩埋尸体。由于雁宿崖战斗中八路军一方的损失不大，战场后勤又组织充分，所以八路军一方的伤亡者都被抬了下去，送到后方。一分区八路军在易县干河净（今天的甘河净）设有白求恩战地医疗站在内的后方指挥部。
所以我认为，当时雁宿崖战斗的八路军牺牲者就被掩埋在干河净一带，而日军死亡者被就地掩埋在雁宿崖一带。可惜，八路军无法控制当地老百姓的民间情绪。我听到不止一个人对我提起过，八路军刚掩埋日军尸体后不久，就被三三两两的老百姓扒出，将尸体上所有可以利用的衣物，从头到脚扒得干干净净，扒完后的尸体就弃置在荒野上不管，被成群的野狗狼群拖走。
黄土岭战斗，最初的战场主动权在八路军一方，这是毫无疑义的。但随着战斗的进展，参战的八路军主力部队一个个先后退出黄土岭战场，战场的主动权逐步转移到日军手里。最后，随着一团的撤离黄土岭战场全部为日军所控制。所以，黄土岭战场的日军伤亡者全部都掌控在日军手里，连参战五个团九千余名八路军的牺牲者遗体，同样被遗弃在日军的掌控范围之中。
日军所未能掌握的，只有雁宿崖战斗的部分（也许是大部分）日军尸体和被俘遮概况。
这是第一件事例，现在讲第二件事例，同样发生在1940年的秋冬时节。
涞源县在几年前重新修墓安葬1940年的东团堡战斗牺牲者的两百多具遗骸，介绍说这些烈士是在几十年前东团堡战斗结束后被八路军安葬的。
这句话对，但不准确，应该是“最初被八路军安葬，随后又被日军人再次掩埋安葬。”
1940年的9月，从22日晚间打响，经历23、24、25三天，在25日傍晚前结束战斗，此时，原本实力雄厚的两千多人的三团，余下的人员已编不满一个营。打下东团堡后，由于北边蔚县境内在麻田岭（再次强调：不是摩天岭）一线阻击日军援军的黄寿发、王道邦，已经率阻击部队向南撤退，三团不敢再多停留在东团堡，也只能迅速南撤。
撤离东团堡的三团残余部队，无力运回所有牺牲者遗体，就只能就地掩埋在东团堡附近的河滩地。被一起掩埋的，还有东团堡战斗中阵亡的日军尸体。因军情紧急，也因疲乏至极，当时掩埋阵亡者的土层不会很厚，掩埋地点一目了然。
9月26、27、28几天，到达东团堡的日军援军，为集齐东团堡一战中所有阵亡的日军尸体，也将八路军牺牲者的集体安葬地重新扒开，因为确有紧急中，将八路军与日军的阵亡者都放在一起安葬的情形。清理完“自己人”的尸体之后，日本人押来当地的老乡，将弃下的八路军牺牲者的遗体重新掩埋，这一次，掩埋的土层要厚多了，直到几年前的一场大雨才又被发现。
我曾费了很大力气寻找东团堡战斗后日军公布的统计数字，但未能找到。日军肯定详细统计了东团堡集体墓葬中八路军牺牲人员的详细数字。但日本人不会相信这个数字是八路军进攻东团堡牺牲的所有人员，这远比许多认为这个集体墓葬的八路军牺牲者，就是进攻东团堡牺牲的八路军总数的中国人都要聪明得多。
当年日军的战斗力明显在八路军之上，你八路军东团堡打掉我一百多人，你只牺牲了两百多人，鬼才相信。我在暗处，有坚固的碉堡作掩体，你在明处，我打你一开枪一个准，你躲都躲不开。所以，你的人员损失至少在我的四五倍之上，这就是战争的客观规律所决定的。虽然看到的遗体有两百多，但你八路军绝对不会只牺牲了两百多人。
日本人是非常讲科学的，在现实中，尸体的数字要远远低于“被打死”敌人的数字，因为在战场上，双方都有将被打死者的尸体运走或就地掩埋的惯例。有一件客观发生过的历史事实被许多人、特别是姜克史教授所忽视。
还有，日军从不计算“打伤者”的数字，这也是非常有道理的，你除非追到对方的后方医院，你是根本不可能掌握到“负伤者”的数字的。但实际上，由于八路军缺医少药，医疗技术也大为落后，战场上负伤者被抬到后方的死亡率是相当高的。
抗日战争，是一场落后国家与先进国家、落后民族与先进民族之间的战争较量，这场战争较量又涵盖了经济、文化等诸多因素之间的综合较量。幸运的是，落后的中国有幸搭上了比日本更为先进发达的美国这一趟班车，借美国最终战胜日本，中国才成为“战胜国”中的一员。
清楚认识、并且永远不否定这一段历史，才会了解为什么一个原本要被“灭国”的落后国家和民族，是如何战胜了一个先进国家和民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