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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桃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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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酥的故事

 

京味的老糕点中,有一种最“低档”的糕点,叫桃酥。

 

其实,桃酥原本叫“核桃酥”,跟核桃有关,但跟“桃”没有一点关系。“桃酥”是偷工减料后的一个临时称谓,因为核桃价高,为了压低成本,取消了核桃,连制作者自己也不好意思叫“核桃酥”了,于是改叫不伦不类又没有一点关系的“桃酥”。

 

过去是因为核桃产量有限,所以售价高,糕点厂为降低成本,不得已甩掉了核桃。可现在到处都遍种核桃树,核桃年年都在大丰收,售价很低不说,积压的核桃仁之多,生怕销不出去,怎么就没有人想到要恢复“核桃酥”呢?

 

可是在文革中,连核桃酥的另一特征:“酥”,都险些被彻底断送。那时买到的“桃酥”硬邦邦的,连相声都把这硬邦邦的桃酥编了进去,说掉了一块桃酥在大街上,卡车压过,桃酥没碎,反倒把路面压出一个坑来。

 

相声是夸张的艺术,我母亲听到这段相声后说,过去桃酥之所以“酥”,是因为用油合面,先做成“酥”。但文革中因为缺少食用油,改为用水合面,所以桃酥就不“酥”了。

 

很多年前,我在自然博物馆的西域之路古尸展览上看见过出土的类似糕饼,我怀疑这个“桃酥”之类的什么糕点在两千年前的中国西域就已经出现,那时候,不是管“核桃”叫“胡桃”吗?中国的核桃酥来自西域的传递,这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我讲讲有关核桃酥(不是桃酥)与我们家庭往事的一点故事。

 

自从父亲去世后,来自湖北乡下的祖父与祖母定居在京城,尽管我母亲常念叨“人在人情在”之类的老话,但是靠着冯基平这些好心人的帮助,这两位标着“地主分子”成分的老人顺利办理了落户北京市的户口手续。

 

那时我们家先后两处居住地,东三里河35号院,以及王府井新华书店东边的南观场胡同二条25号院,都是独门小院,仅供我们一家人居住。但“屋漏偏逢连阴雨”,一次我祖父与祖母吵架,祖母一时想不开,在小院的一个杂物间上吊自杀,这也是我们家的家丑吧。

 

自祖母死后,我母亲因自身人丁稀少,从此再不敢一家人住在独门小院,而住进了热闹的机关宿舍的大杂院。

 

非正常死亡,当然不是“善终”,称之为“横死”,此住宅也被称为“凶宅”,房地产的价值也大为递减。以后这幢小院不知是什么人来居住,借这个机会我向后来的住户表示一下我家的歉意。

 

晚年的祖父形影一人,我住校,周末也无处可去,幸好祖父独自居住的地方离我的中学不远,于是每逢周末就上门去陪伴他。祖父也常给我讲一些过去的家庭往事,大都是父亲小时候和学生时期的故事。

 

他说我父亲当年十八九岁时,单身来到北京——当年还叫北平,打算报考教会大学燕京大学。当然,后来赶上了抗战爆发,断绝了与家乡联系的他,就留在河北参加了抗战。

 

他说我父亲当年刚来到北平不久,托人——不知道是什么人,是不是杨树勋呢?从北平给湖北的家人捎去了一铁盒子核桃酥,那时从北平到汉口的平汉线铁路还在运行,抗战打响后,平汉线铁路一度被切断,直到1938年底日军全部占领武汉三镇后才又开始运行。

 

现在可能很少有人见过当年铁制的糖果饼干盒子,方方正正的马口铁皮,双层铁盖,里面那层盖子是圆口,防潮防压都很好。盒子里铺衬了一层油纸,然后是装得满满的核桃酥。当年这一个饼干盒子,不亚于改革开放的初期村里的某户人家购置了全村第一台彩色电视机,凡够得上话的,都赶过来围看。

    
           七十年代月季花朵花卉图案红色什锦饼干老铁盒子
   
            八十年代天津熊猫小鹿图案饼干老铁盒子


那时为什么要买最普通不过的核桃酥,而不买些更有名气的“京八件”或满汉“饽饽”之类的糕点?是买不起吗?我猜想不是因为经济的原因,杨浩当时有办报的收入,还有为报刊写稿的收入,而且当年的文字很值钱,仅为湖北生活书店杂志写稿的收入,一篇文章就有十来块钱。要知道,当年一个中小学教员的月薪也不过十来块钱,一分区政治部誊印股股长万一在燕京大学图书馆当杂役的时候,最初的月薪才八块钱。

 

当年的文字稿如此值钱,国内各报刊争相发表,不像我今天,前后写下几百万字,研究和写作的付出很大,也很有史学价值,却无处出版,不能带来一分钱的收入。

 

至于为什么单买核桃酥而不买其它品种的糕点?我猜想,当时抗战前夕正值暑热天气,密封起来的核桃酥是几乎唯一能防止沿途磕磕碰碰及迅速腐烂变质的京味糕点了。

 

解放前那时的乡下人很傻,不知道铁皮盒子也是会生锈,会锈蚀掉的。当时将家里最值钱的一些证物,无非是房契、地契、金钱什么的,装入这个铁盒子埋在地下,又防兵乱又防土匪,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地下扒出来悄悄看看。

 

我还猜想,这个铁盒子并非老北平糕点作坊的“原配”,抗战前后的中国大陆未必有这样的制作能力去制造马口铁的饼干盒子。即使有能力制造,中国大陆的消费能力也很有限,现在能看到的中国大陆最早的铁制饼干盒子是民国宝马山糖果饼干厂的产品。但三十年代的美国和日本已经有批量制作精美的糖果饼干盒子这样的生产能力和消费能力了。

 

当年的这个铁质的饼干盒子到底是国产的还是洋货?我没亲眼看到,不敢断定。但从我祖父的描绘上来看,盒子上是有中文字的。我祖父祖母这两个乡下老土,受这个饼干盒子上面字迹的误导,很多年间一直管“核桃酥”叫“核桃酥饼干”。其实看看实物,把桃酥说成是饼干的一种也没有错,可能当初不少没见过桃酥的南方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马来西亚 ho-mimi蓝莓消化饼干,现在只有马来西亚还制作这样的铁盒子吧?


顺便说一句,两位湖北老人的独生子去世,他们的唯一祭品就是核桃酥。很可能他们当时也不认识其他的糕点。在我的记忆中,以后的年月里这两位湖北老人包括他们的晚辈家人,似乎是从不买桃酥的。这倒不是因为“核桃酥”造假变成了“桃酥”,打骨子里看不上桃酥的缘故;也不是因为核桃酥曾成为我父亲过世后的祭品,真实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打心眼里从没有把桃酥列为喜欢的食品。

 

我母亲专喜欢蛋糕,尤其是那种不掺假的西式奶油蛋糕。以前西单路口有一家西式糕点及咖啡店,小时候的记忆中,我母亲经常带我去那里买奶油蛋糕。偶尔还在那里的火车座逗留一会儿,夏天会吃个冰激凌,冬天会喝个热饮什么的。直到那家店被拆迁走为止。

 

至于我,喜食一种“土得掉渣”的食品——绿豆糕,甚至于对绿豆糕的喜爱超过了蛋糕。以致于某一年的傍晚在虎坊路食品店我母亲对我讥讽:绿豆糕哪里有蛋糕好呢?

 

其实不分一年四季,每天早餐绿豆江米粥也是我的最爱,就着家常咸菜品味最平常不过的绿豆江米粥,就像从平凡的人生中品味到人类生存的宝贵道理。

 

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不也是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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