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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察冀史研究——有关解放初期镇反的一件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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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关解放初期镇反的一件往事

 

还是从已经熟悉的朱占魁谈起,有一个解放初期跟朱占魁的遭遇类似的人物,但因为有“贵人”扶持,得以渡过劫难,与朱占魁的结局完全不同。

 

有一次等待吃饭前的闲聊,厨房里好几个人在忙乎,用不着老太太插手,于是她就扯些过去的事情来聊,当然也是聊吃饭的话题。这位去世后被八宝山定为“干部级别不够,不能进八宝山安葬”的老太太,在解放初期已经是团级干部,而且蒙聂司令批准,成为当时华北军区机关干部中两位经特批可以吃小灶的女同志之一。

 

战争年代的共军,物资匮乏,只有“师”以上的干部才有吃小灶的资格。但立有大功,或受过重伤,还有担负重要工作的团级干部经最高首长批准,也可以吃小灶。当年小灶与中灶、大灶的区别,不过是主食多点细粮,副食多几片肉,半个多世纪后的今天,穷人很容易达到的生活水准,可当年只有师以上领导干部才能享受。

 

当年,非战斗部队的干部家属多数都是随军队一起行动的,按规定家属、主要指子女,配偶要是干部级别不够的话,都只能吃大灶。我看到在老鬼写母亲的书中,他父母吃好东西躲在房间里偷吃,不让孩子吃的情景,在那些一切是为了子女的家庭是很难理解的,但在那些从供给制走过来的共军高层领导干部中却不罕见。

 

我们说,缺乏人性是严酷等级制度的产物,同时还产生了极端自私的本性。

 

那时候和各级领导一起开会谈工作,到了吃饭的时间,干部们各自往自己级别规定的饭堂走去,互不干扰。领导干部决不会挽留中层和下层干部“在我这里吃吧”,因为这没有文件规定,同样,每次开饭,分管各灶的管理员在开饭时都要坚守岗位,中下层干部决不能进入小灶餐厅,下层吃大灶的干部也决不能进入中灶餐厅,当年的等级制已经产生。

 

华北步兵学校,校长赵再生和校政委张明河是军级干部,其余几个校领导都是师级干部,这些人都是吃小灶的。仅仅一年多后,等级制更加细致化,仅一个“军级干部”还不行,还要更细致区分出正军级、准军级、副军级三种,师团干部也是这样。某一日,从冀中军区保卫部部长位置上调过来的翟家骏,不在小灶食堂吃饭了,大家猜测,由于土改问题的影响,他的级别待遇是团级干部,干部供给标准被转送到了中灶食堂。

 

即使师以上首长吃饭时多一点细粮、多一点肉蛋荤腥,也不是管够吃的,而是每人一份。我母亲多次亲眼看见,吃小灶的首长,仔细把配给他的那个鸡蛋,或者几片肉用馒头夹好,包进手绢放进衣兜,为的是回去带给自己的孩子,其余的饭菜就跟大灶的伙食差不多了。为此,张政委曾专门开会,讲吃饭:“那是上级给你的待遇,因为你承担着更重要的责任,不是给你孩子的。”

 

1955年评军衔前,对解放军中工作的女兵是个灾难,这就是史上“十万女兵脱军装”。离开部队的女兵,根据干部级别和文化程度在地方党政部门任职,当年的“女团职”,很多首长和领导的夫人都担任了北京市各中学党支部书记的职务。

 

老太太最初担任的是纺织工业设计院的一个科室的党支部书记,1956年干部评级,她跟我母亲一样,都是行政十六级,月工资109.5元。1957年到了,这一年最大的事情,莫过于“打右派”,纺织设计院是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右派分子”能少得了吗?

 

你想,一个从区妇救会起家的女干部,然后是文化教员、指导员,一辈子没干过整人的事情,现在要把这些已经拖家带口的文化人打成右派,你下得去手吗?这一拖,就是很长时间。上级不耐烦了,开始算计上她——你找不到人填上那个窟窿,就把你填进去。

 

幸好那时的北京市委、北京市政府都是晋察冀出来的党政机关所组成的,干部中熟人不少,于是赶紧托人,跳出纺织设计院这个苦海,回到晋察冀的怀抱中来,就这样,给她也安排了个中学党支部书记的职务。中学在崇文区,从区委书记、区长都是从冀中出来的抗战干部。但老太太从这次险些被打成右派的风险中挣扎出来,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干了,于是就办了长期病休,几乎从没去过这所中学。

 

幸好从没去过,这帮助她躲过文化革命的一劫,否则,谁都知道会遭遇到什么下场

 

自五十年代以后,到了六十年代,从部队下来的女同志只要够团级,很多人被安排到中学当支部书记。

 

我一个老邻居——高开凉,比我们要大,都是同一机关的子弟,吃食堂经常在一起熟悉的。好像文革前不久吧,他从初中毕业,考上高中。他考上的大概是北京市第四十一中学,这是西城区一所建校历史悠久,办学质量高,有着优良传统的普通完全中学,其前身是1921年由著名教育家、北师大校长陈垣创办的平民中学。据说老革命家荣高棠、原文化部长王蒙、原北京市政协主席王大明等都出自这所中学。

 

开学伊始,他回到机关食堂吃饭,一边不停地念叨学校中看见的新鲜事,比如学校的书记到他们班来讲话,书记是女的,叫×××(名字我记不得了,我查了一下四十一中的历史资料,是不是第四任书记石育英?我不敢肯定,但这是唯一的一位女书记)。

 

我母亲当时也在一边,听他讲到这个名字,一愣,马上对高开凉说:你在上学的时候,找个机会,悄悄问一下这个书记,还记不记得××?

 

高开凉到学校一问,把两个当年的老战友联系到了一起。以后文革爆发,联系又中断了。

 

这几天为写这篇文章,我上网搜索一下我母亲老战友“石育英”这个名字,知道她是个老干部,平安度过了文革,文革后写过回忆录,但其他详细的情况一点不知。从她是北平地下党干部出身,我猜想她可能是北平纠察总队的同事。

 


                  

                  

                  

194812月北平纠察总队在良乡成立后,曾有一批北平地下党干部被分到纠察总队,担任解放军进城后的向导工作。我猜想这位石育英应该是其中之一。十几年后的六十年代初期,她被分派到北京一所老资历的中学担任党支部书记后,与我母亲建立了短暂的联系,可惜被文革的爆发所打断。

 

当时恐怕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想得到:当年的中共党员是真正不计较个人得失的革命者,吃苦在先,冲锋在前,享受在后。在解放后的半个多世纪中,当初的干部级别竟然一动未动,职务显示始终是“中学党支部书记”,如今时行党委制、党总支制的中学比比皆是,一个“党支部书记”算得了什么?难怪八宝山一听这个职务,立刻就回绝了进八宝山安葬的请求。

 

所以我说今天整个社会都在“势利化”,“八宝山革命公墓”应该改名字了,还是改成“八宝山领导干部和名人公墓”更准确些。

 

狗眼看人低的世道。

 

 

在这次等待吃饭前的闲聊中,老太太说,解放初期,当时十分区的老司令朱占魁已经从软禁转为关押,等候华北军区军法处的审判。但关押期间朱占魁的原“吃饭待遇”优待,吃中灶,跟他关押在一起的原冀中、晋察冀军队的几个领导干部也都是如此。这几个原领导干部都是八路军团以上干部,以“叛变”的罪名关押起来,等待军法处的统一宣判。

 

知道自己的案子是由华北军区军法处审判,最终不还是聂司令说了算吗?据说朱占魁曾托了许多人,既包括有身份的领导干部,也包括看押他的一般干部,向聂司令写信求援或口头求援,希望聂司令看在他往日对晋察冀的功劳份上,伸出援手。

 

当时聂司令正在大力清理门户,连当时从华北军区补训兵团补训四旅旅长合并到北平纠察总队,担任训练总队副总队长的张鸿烈都被抓了起来,原因是他带领伪军起义过来的,在伪军时期有血债,现在要清算。所以朱占魁求援不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被聂司令一通痛批,朱占魁在听到宣判时特地念到了聂司令的批文,断绝了朱占魁的最后一点希望。

 

我猜朱占魁在以后落实政策安置他时,他要求在河北以外的任何地方,目的就是躲开聂司令的地盘远远的。

 

说当时华北军区没有“关照”朱占魁,也不尽然,跟朱占魁一起关押的几个叛徒,包括李振军曾经的上司,由抗大二分校一大队改编的抗三团副团长王洗凡,当时这些人都被判死刑立即执行,唯独对朱占魁留了条活命。

 

我记得我当时曾提出反问:当年解放初期,连法律条文都没有制定,到底是凭什么给朱占魁这些人判的刑?

 

老太太说,没法律条文就不能判刑了吗?黄寿发还不是一样被判了死刑。

 

我以前介绍过,黄寿发留给一分区干部战士的印象都很好,这个人有脾气但没架子,有官威但不搞特殊化,不善与人交流但为人很实诚,大老粗们都服他,知识分子干部对他也很敬佩。

 

一次在政治部开会,司令部全体干部都过来了,从前线部队匆匆赶回来的黄寿发误了饭点,没有吃饭。当年肚子里没有油水,一顿不吃就饿得慌,黄寿发饿不住,偷偷从会场上溜了下来,到政治部食堂去翻找吃的。厨房里一个人没有,黄寿发到处找不到吃的,正在这时,炊事班长贾三回来了,黄寿发满身补丁的后背他根本就认不出是谁,以为是谁在偷吃的,上去照后脑袋就是一锅铲子。

 

力气用得大了,黄寿发“哎哟”一声,转过身来,贾三一看打的是黄参谋长,给吓坏了。但黄寿发捂着打了个包的脑袋先道歉了:饿极了,没跟你们打招呼就进来了……

 

那时实行的是干部定额供给制,政治部食堂供应的是政治部机关的编制干部,司令部干部,包括领导在内,供给指标不在政治部这边,所以按规定没有他的饭。即使吃了政治部这餐饭,回头还是要以粮票还过来的,一点不能多吃多占。

 

这一次讲的是解放初期华北军区的“清理门户”。与朱占魁、张鸿烈的命运截然不同,有一个一分区领导干部险些落到他们一样的下场,但被杨成武保了下来,谁?宋学飞

 

宋学飞是原赵玉昆部队的参谋长,赵玉昆的易县小同乡,两家东霍山村与东邵村相距不远,赵玉昆起家时“三顾茅庐”请出来的,跟赵玉昆关系非同一般。

 

宋学飞、赵玉昆等许多易县人都曾加入过东北军。不过宋学飞有文化,他家是大地主,号称东霍山半条街都是他家的产业,赵玉昆则是贫苦农民出身,所以在东北军,宋学飞可以进讲武堂,以后当到东北军的营长,赵玉昆始终是大头兵一个,连班长也没混上。

 

1946年初,原宣化警备司令晨光被调到五旅任副旅长,宋学飞接任宣化警备区司令员职务。那个年月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宣化警备区司令员又是个闲差,闲暇时分,他对昔日的一分区老战友们讲述了许多自己过去的往事。

 

宋学飞是赵玉昆的“高参”,不仅懂军事,也懂经济、懂政治,为赵玉昆出过许多“高招”。这些“高招”,有的属高瞻远瞩的“上策”,有的属权宜之计的“中策”,有的是不得已的“下策”。无论是什么“策”,但当时都为稳定赵玉昆部队起了重要的作用。

 

193777日中日全面开战后,直到日军大反扑的27日,前后有二十天时间,都处在不战不和的状态之中。反应到市面上,当时无论是易县县城内还是在乡下集镇上,都呈现出一种市场繁荣稳定的虚假状态。此时的赵玉昆已经拉队伍起家了,并且筹得了几万元的“军款”,用作招兵买马。

 

但这些军款基本上都是国民党中央几大银行发行的法币,抓在手里是要贬值的,赵玉昆也作过小买卖,卖过猪肉,懂得这个道理。于是赵玉昆吩咐自己的军需主任或军需处长,是不是那个尹玉斋我不清楚,要他分成一万元一份,分别存入易县地方钱庄、保定中央银行、交通银行、盐业银行几个地方,有三个月一期、六个月一期、一年一期几份。

 

赵玉昆的意思很清楚,鸡蛋不能都放在一个篮子里,存银行和钱庄,当时还能赚不少的利息。赵玉昆布置完毕,出门开会去了,此时宋学飞回来,一听,立刻吩咐军需主任,千万不要把钱送银行去,该干嘛干嘛,把钱立即都花掉。

 

第二天赵玉昆回来,一看军需主任还在这里,不禁大怒:这耽搁一天,要少收入不少利息的,立刻板着脸问军需主任:我昨天交代你办的事情都办了吗?

 

军需主任说,刚要去办,被宋高参给拦下了……

 

赵玉昆满肚子不高兴,但又不好对他三顾茅庐请出来的宋学飞发脾气,于是问怎么回事?

 

宋学飞说他当时“四两拨千斤”,用一句话就解了围,他当时对赵玉昆说:“赵司令,你以为三个月后这里还是国民政府的天下吗?”

 

赵玉昆当时听了半信半疑,但仅仅几天过去,日军对二十九军发动进攻,紧接着平津陷落,不要说易县,连大半个河北省都跟着沦陷了,大批钱庄、银行倒闭或破产,投进去的钱打了水漂,唯独赵玉昆这几万元军款得以幸免。

 

这是“上策”。

 

赵玉昆在易县最大的对头是孟阁臣。孟阁臣也是东北讲武堂出身,当过东北军的连长,懂得一些谋略,所以军队发展的是赵玉昆的两三倍之多。易县乱世之时,孟阁臣以“七路军”闻名,比“八路军”少一下子,赵玉昆部队以“十路军”命名,比“八路军”多两下子。

 

孟阁臣比赵玉昆更具政治眼光的地方,是他率先投奔到聂荣臻门下,被任命为“晋察冀军区第六军分区司令员”。赵玉昆听说后,也要去投奔聂荣臻,被宋学飞拦住了:“你听说过两只咬架的狗投奔同一个主子吗?主子总是要护着先投奔他的那一只狗。”

 

于是赵玉昆投奔到铁路线以东的冀中军区吕正操的门下,被任命为“冀中军区河北游击军第三总队司令员”。但1939年初贺龙来到冀中地区,与晋察冀军区见面后重新划分各自的管辖地盘和部队,赵玉昆部队因为属铁路线以西的易县山区,所以划归给杨成武指挥。

 

也是时间上的巧合,杨成武奉晋察冀军区的命令消灭孟阁臣部队,对易县本地出来的赵玉昆部队实行团结政策。而且根据八路军自己在制定的“阶级政策”,都始终把贫苦出身的赵玉昆作为依靠对象,将地主出身的宋学飞作为防范对象。

 

以此来看,宋学飞这计只能属于“中策”。宋学飞很长时间被一分区作为防范对象,与他的一个“下策”之计有关。

 

孟阁臣解决完了归属问题之后,与赵玉昆部队公开决裂,借优势兵力一举包围了赵玉昆司令部,俘获了赵玉昆本人。成为俘虏的赵玉昆向孟阁臣表示,愿解散自己的全部人马,再不起家。

 

此时,脱险在外面的宋学飞身边没有几个兵可以解难,于是思索之后,心生一计,派手下立即赶到易县县城,向易县的日军求救,说抗日的孟阁臣部队正在围攻亲日的赵玉昆部队。一旦赵玉昆部队被消灭,唇亡齿寒,孟阁臣将进攻日军。于是日军从易县、满城县南北夹击,击溃了孟阁臣部队,解救了赵玉昆。

 

此战在军事上取得了胜利,但在政治上为赵玉昆、宋学飞留下骂名——与鬼子联手打抗日军队。幸好这支“抗日军队”不久被杨成武消灭,否则历史上还真难解释这场战斗。

 

19403月赵玉昆叛变投敌,成为汉奸,紧急中一分区整肃内部,清除赵玉昆余党,最初锄奸科的清除对象,宋学飞是排在第一个的。据说当时锄奸科连捆绑宋学飞的绳子都准备好了。但是五支队政委王道邦在会上力保之下,杨成武转向了支持王道邦的意见,也转向力保宋学飞,稳定了原赵玉昆部队组建的二十五团、二十六团五千余人的军心。

 

1949年北平解放,隐匿三四年的赵玉昆在北平落网,惊动华北军区高层的审讯赵玉昆随即在北平开始。据说每天的审讯结果都要上报给聂荣臻、杨成武,审讯记录各自一份。

 

在赵玉昆的供述及被捕后从他家翻出的日伪文件上,有着“策反宋学飞”的重要内容。拿到这些文件的聂荣臻,立即命令杨成武拿下宋学飞,关押起来。

 

接到聂荣臻命令的杨成武,当时在天津,担任二十兵团司令员,他立即赶到北京去面见聂荣臻,力保宋学飞。

 

杨成武说,日伪文件把宋学飞列为“策反对象”,人家非要这么列进去,你能有什么办法?不是列进去了就策反成功了,边都没有的事……

 

看记载,当时说得聂荣臻也笑了,抓捕宋学飞成为泡影。1955年宋学飞,授军衔大校,六十年代晋升为少将,河北军区副司令。如果每个干部身后都像宋学飞一样,站着一个坚定信任自己部下的杨成武,那些人为制造的冤假错案就会大为减少。

 

我曾对宋学飞的女儿说过,自古以来知道感恩的中国家庭,都会在自己家里供奉于自己家有恩人的长生牌位。你们宋家绝对应该为杨成武立一块长生牌位,世代供奉。

 

中国人,明白的人少,糊涂的人多,能在关键时刻为他人的安危挺身而出,对自己上司抗命,陈述道理的人尤其不多。杨成武能深得人心的地方就在这里。

 

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希望每个人都能懂得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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